杏耀注册网址_ss2.meipian.me,原创小说式散文,之一
时至今日,我时常在想: 自然界万物当中,比火厉害的是人;火,能烧死人,人却能把被火烧死的人救活… 火,一直在灼烧着我的感恩! 一九六四年的那一天,农历的七月初八,我十六个月零十五天。 太阳下了西山(后来站在岭上西望发现的西山里,今姚店子一带的山吧,好遥远,好巍峨) 父母那时不想给我要个弟弟了,所以我还吃奶(但还是给了我个弟弟,因为她担心我怕是被烧残废了) 母亲说那晚上真热啊,文风不动的,只知道上外喘气,一会儿就得兜兜凉水。蚊子却非常猖獗,碰头碰脸的,嗡嗡的满世界里打转,闹的人心里那个烦啊…那个晚上全村没几个人能吃上晚饭,都在街上干喘气。 母亲让四岁的姐姐吃了点油炸面饼,把蚊帐里的蚊子赶干净,掩好,给我喂好奶,浑身已经是湿透了。我从小就好哄,吃饱了就习惯入睡,母亲轻轻拍打几下,哼几声小曲,我就能很甜地进入了梦乡。姐姐和我一同睡在了蚊帐里。柜子上的煤油灯独自点着,我后来猜想那豌豆大点的灯光,还拖着尾巴拉一溜长烟冲天,没有一点气流运动,还不就象根直棍棍挂在屋子里的檩条上。母亲终于忍耐不住地逃出了闷热的屋子,己是大汗淋漓。 母亲刚出屋子,我大娘癫着小脚就进来了,刚放下三子,热死了,上您家熬熬。”三子是我大娘家的弟弟,比我小二个月十天。母亲给了她个板凳,坐坐吧。” 天井里蚊子高唱。两个女人煽着大蒲扇,哗哗地就干开了。 三华家的妮子出脱的有些样了,大娘说。 那妮子孬不了,是个货,可惜了。不知母亲那可惜了指什么。 这晚的几年后,大娘一见我就说: 那火可真大呀!吓死人了。要不是我一盆子水…言外之意,是大娘救了。 再几年后,大娘见了我,总是要看我身上的疤拉,说:都烧成一坨泥了,还能活过来,真命大!要不是我一盆子水… 再过几年,大娘还说:…要不是我一盆子水…我瞪一眼,跑开,不愿再见大娘,见了大娘我就烦!! 三华是我村的一个人物。 年轻时去青岛推脚运货,推回来一个娘们做了媳妇,生孩子生死了。据说她的坟上生出一颗奇特的梨树,人们都叫洋梨,说是她肚子里的种出的(我一直就不信这说法)后被三华移栽到他天井里了,每年都结好多的梨,可好吃了。 三华打弄着还要说个娘们,说成了给身衣服。 就知道作弄,爷俩过个安生日子也不孬。母亲边说边把泡地瓜皮子的水换了。 忽然,大话题又拐了。 老赵家又到他亲家找事了。 他亲家没给个好脸子。 呀!母亲准备着明天推磨的家什。 他亲家说找不出证人来。 母亲就知道干活,没接她的茬。 娘实在是不愿接话茬了。要知道劳累了一天的娘日复一日还要接着劳累,多盼着大娘快些走了。抑制不住地打了个盹,头就无重心地歪了,撞在盆沿上,醒了,也惊呼了: 呀,坏了,屋子里发亮啊…一句话没说完,母亲腾地窜到屋子里了。 姐姐睡着觉,被蚊子咬醒了。懵懵中想起母亲平时用煤油灯焦蚊子,就把灯取到了蚊帐里,学着去照,烘的就把蚊帐点着了。 她一慌,把灯一撇,把毯子往我身上一缠,和她卷在了一起。那灯里的煤油噗的溅了一床,立马就成了大火球。 姐姐至今,还一直觉得太亏了我,是我的罪人。我的傻姐呀。 姐姐很心灵手巧。姐姐没上过学,好在家替母亲做饭,带我和弟弟。我上学开始,都是姐姐给我做衣服。她给我做的褂子,全是长袖的,没给我做过一件短袖的褂子。起因就是这火… 母亲进屋,屋子里已是一个大火球,轰轰的火蛇顺着蚊帐上屋顶窜。母亲扯掉着火的蚊帐,一把就把扯到怀里,要是这样出去屋子,只会脸上少皮没毛的,母亲的手也会烧伤,房子会烧的没有,不会有大的问题的。但巧事就在这时发生了。 .平时大娘连个空盆子都端不动,这时她却表现出了巨大的能量,颤颤巍巍的端着一盆子母亲刚换下的泡地瓜皮子水进来了,哗得就泼上了火球。火接着水,巨大的湿热瞬间散发出来,火咔嚓就灭了,屋子里一片漆黑,立时没有了一点声响。 都发不出声来了,被水灌的,被烟呛的,被水烫的,黏黏糊糊的就被弄出了屋子。那时我是该进了殿了吧,总觉得殿是个熟悉的场景,以至后来见到庙里的什么油炸活人、活推人磨之类的,我都不怕。 命不该绝。当晚到了中心院,中心院当晚刚进来了两套与外界隔绝的无菌保温箱,当晚就被用上了。 在里边一躺就是二十八天。二十八天啊,我睁开了眼,寻母亲,寻吃的。姐姐先我5天醒来,靠在我的旁边,看我吃东西了,她就哭。 我想姐姐那时的哭样,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哭像了。姐姐的哭,让我很温暖。的命,就这么巧。我十岁岁的时候,中心院的大夫还作为个例来我家随访,说不定都写进了他们的论文里了。 大夫跟父亲说:你两个孩子命真大啊。父亲哽咽着点头。 我时常用感恩的心在想在,救的那些大夫护士们,是否都还健在?我真想去看看他们呀!站在他(她)们面前的我们,都是快六十的人了,当时的那两坨烂肉,应该也还有印象吧? 我时常都想知道,烧烫成两坨泥的,是怎么就被他们神奇地救活了? 就让我双膝跪地,向他(她)们叩三个响头!也许这是最能体现我对感恩的认识和表达了! 感恩的心,一直在旺烧着。在每个七月初八的夜晚,总有泪花在我的眼里左转右转! 命活了,父母担心我们身上的疤怎么办啊,这么光灿灿的疤拉,以后怎么成家啊,就成了他们的愁事。 但天不再作弄我们,身上的疤拉逐渐消失,象是疤疤拉都转移到右胳膊上了(不是转移。后来我学了医,知道了皮肤的自我修复和再造功能,是逐步又改造过来。留下的疤,是改造不了的)穿件长袖褂子就盖住了。我直到娶了媳妇才穿短袖的。 姐姐还穿长袖的,我劝她,这有什么,疤是命换的。她只是笑。 三华后听说,我们被烧是大娘和娘啦呱误了事,才烧的,而且啦呱的内容是想给他说媳子,很感动,也很不安!年年七月初八给我们送梨子吃,直到我说上媳妇成了家,他才不送了,也送不动了。来送梨子,扭八的脸把皱纹笑竖了。先是感激娘好心,再就说,千篇一律就一句话: 真是命大。好心,天都救啊!要是… 对于三华,我是同样地感恩!他死后,每年他的忌日,我都要到他坟上去,给他烧点纸钱,陪他说会话。 我想对他说,自打我们被烧了,你一直生活在大娘创造的谎言中,让美好和不安伴到了死。但我一直没说,只是心里默念了。心到,神知。 大娘临死前,才和我说了下面的话: 自打一一我后辈子一直活在不安中。要是…该我,让你俩遭此大难。要是…孩呀,多亏你俩命大呀! 这宝贵的话在这时说出来,能把钢铁化了。大娘死了,我把头叩出了血。 这是我和姐的命该如此,怨不得谁呀,却让三华和大娘心里亏欠了大半辈子,直到死了。 大难过后必有后福。我们都过得还算可以。 […]